小镇外的庄园又在招人了,那个无人带领穿过森林就无法到达的地方,总是透露着一股神秘气息,于是我跟随着那些应聘上的随从队伍进入了森林,反正我是孤儿,没人会注意到我的消失。
森林确实危险,晚上休息时,一只猎豹把熟睡在外围的女仆叼走了。
我跟了过去,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看到她拼命挣扎着,失声尖叫着,猎豹在用力撕扯着肉,女仆脸上的遮面布也因为激烈的挣扎掉了下来,我不敢去救她,看着她逐渐没了挣扎的生气,血污染上了那块遮面的黑布,等到老虎走远后,我上前把那块遮面的布拿起来,围在自己耳朵上,混入熟睡的队伍里。血腥味很淡,但我心还是不可控制地跳的很快,就像我第一次偷面包那样。
第二日,在其他人都醒来时,我还睡着,没办法,昨晚太恐怖了,我大概到后半夜才睡,以往在街头上练的快速入睡都不起功效。意识模糊中,我感受到有人在摇我,还帮我把睡觉时掀起的遮面布掩好了,等到我睁开眼看,发现是位端庄的女士,是一路上带头的那位。
等到全部人都清醒后,那位女士继续带领着我们走着,穿过了森林,田野,澄澈的天空下,我看到一座城堡,在田野中静静矗立着,边缘泛着金光,那是太阳的影子。
走近了城堡,到大门外,那位带队的女士让我们排成一排,一位两鬓泛白的老先生在等着我们,他的衣服大概就是镇上那些小姐经常议论的燕尾服,但他的相貌不像她们议论的那样普遍优越,他长得太凶了,眼睛眯成缝但还是闪着精光,看到我时,手一指我人,说:“你,去,跟着这个人。”旁边的侍女走上前来,示意让我跟着她。
我有些心虚,我根本不会服侍别人,我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城堡是怎么样的。
但是没办法,他已经指定我了,那我就先进去。
有个年轻的伙计带我到了“少爷”的房间,叩门,得到答复后就离开了,让我进去。
我进去了,不由得感叹果然是富豪,这一个房间就可以堪比小镇里寻常人家的整个房子了,还隐隐散发着薰衣草的香味。
那个坐在床上的人见我四处打量着,也不催我,脾气比起那些镇上的小公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直到我欣赏的差不多,看到在床上微笑的人,我才如梦初醒,马上上前帮忙,但我并不会服侍,床尾处站立着的女仆手里端着衣服和服饰,但我不知从何下手,拿起又放下,那些女仆瞪了我,我随便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装饰的东西给少爷戴上,他又轻轻摘下来了。
“我不喜欢戴这个。”他的声音很轻柔,像微风一样。
“噢噢”但我还是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
“先拿这个,”他拿起一个类似于马甲但又不像的东西,对我说,然后把那个东西围到他的腰上,“这是这样戴的。”
然后他一一把女仆端着的戴上了,唯独除了那个两个圈的首饰。
“知道了吗?以后这样帮我。”他笑着,要揉我的头,但我的头发很脏,于是我往后退了一步,他一愣,又微笑起来,说:“你不喜欢让人碰吗?”
我不敢看他的笑眼,那和他的手一样,也太干净了,然后我说了一声:“脏。”
我低头看着因为要服侍所以被洗过的唯一干净的双手,它们正窘迫地互相拨弄着。
我想着他赶紧出去,这样我就不用这样紧张,但出乎意料的,他把手轻放到我的头上,揉了揉。
“不脏。”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像我刚刚见过的天空一样的眼睛,又像大海。
我太没规矩了,因为没人教过我规矩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感觉我的脸像是在被恶作剧地用火烤,所以就跑出去了。
我不知道去哪儿,看到走廊转角处有人,便去询问来了仆从的寝室。
我回到寝室,一个女仆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嫌脸上的遮面布没用,于是把它拽了下来,边拽边说:“我不知道。”
那个女仆看到我的举动马上制止了,说:“这个遮面布是不能随便摘的,得是已婚的女士才能摘的。”
我想起来我一开始替代的是位未婚女性,于是我又把它戴回去了。
反正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误解就误解吧。
下午那位老先生来到仆从寝室,说是要找“薇安”,也就是那位可怜的女性,我顶替了她的名字,老先生看到我,吩咐旁边两个跟着他的女仆带我去洗澡,到了浴室,她们要帮我,我拒绝了。
洗漱过后,我跟着那两位女仆回到了老先生那儿,他说,因为少爷比较喜欢,让我以后直接当他的专属仆从。
在把正式的事说完后,他说:“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双眼睛早注定了你未来的不平凡。”
我但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但我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我不待很久。总而言之
,我的寝室莫名其妙地到了少爷边上的杂物间,即使是杂物间,也比仆从的寝室好很多。
第二日的铃声叫醒了我,我迷糊地穿完衣服,到少爷的房间里准备帮他更衣,他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看书,见我进来,问:“昨天的步骤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这次旁边没有女仆辅助,没有那种要杀人一般的目光审视着我,我的行动迅速了很多,到最后一步时,我才发现我用了很少的时间。
少爷没有直接出去吃早饭,他站在原地,我低着头正要等他出去,他揉了揉我的头:“很干净了。”
然后又隔着遮脸布捧起我的脸,抚摸我的眼尾:“真的很漂亮。”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夸一个男性漂亮,但他显然乐在其中,于是我就没有打断他。
等到他出去一会儿后,我没有按老管家杰思敏叮嘱的那样照流程整理清扫房间,我看着那张大床,蠢蠢欲动的心早就无法忍耐,我一下子扑了上去,好闻的薰衣草味道扑鼻而来,就像我接近少爷时他身上的味道。
我猛吸了一大口,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好闻吗?”
我一惊,但因为扑到了床的正中央,不方便一下子下来,于是我坐在少爷的床上,看着旁边笑得温柔的他。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扑上床的时候。”
我一骨碌下来,马上鞠躬对他说:“对不起少爷,我再也不敢了。”
“别叫我少爷,叫我恩格吧。”
“还是叫少爷吧。”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笑了笑:“那就私下叫我恩格吧。”
“我来拿个东西。”他说着晃了晃手里那个他曾经说过自己不喜欢戴的两个圈的装饰物。
“您不是不喜欢戴吗?”我直接问了出来。
“因为今天要见客人,我怕我看不清人脸。”
“有这个就会看得清人脸吗?”
“是的,这个叫眼镜。”他说。
在完全出房间门前,恩格留下了一句:“晚上你过来一下。”
我回应了句:“好的。”但是显然,已经走上走廊的他是不会听到的。
我按照杰思敏先生吩咐的那样,把地毯上的灰拂了一遍,桌子抹过一遍,床单连同其他的用品换了一套,将柜子里的红酒每个都擦过瓶身,我甚至不敢拿起来,生怕它们掉地上碎了。
中午时和仆从们一起用餐,他们之中有几个女仆总是斜眼看我,好像要将两只眼睛都送给我一样死盯着不放,那个昨天和我在同一个寝室的女仆说:“原谅她们的目光吧,薇安,你太招人嫉妒了,刚进入城堡就成为少爷的贴身仆从,那可是她们肖想很久的工作。”
“我不明白。”我边吃面包边说,这儿的面包可比街边卖的好吃多了,还不要钱,我得多吃点。
“唉,”那个好心的女仆叹了口气,“你还不懂,但这也正常。”
到了下午,有个强壮的伙计带我们去学习打理土地,看他的样子自然是轻松得很,课时练轮到自己时,我只觉得我的腰要断了。
一下午,我的进度虽然是倒数,但是比一些女士要好些,不至于最差。
晚上回到我的杂物间,找到统一发的衣服,随便拿了一件看着便捷舒适的当了我的睡衣,拿去准备在公共浴场洗漱,谢天谢地,这些浴房都是独立的,我不至于被别人发现性别都是假的的谎言。
暖气包围了我,像躺在初秋残存的夏风里,我洗着正舒服畅快,一些女士突然说笑着掀开了我的浴帘,我叫了一声,连忙扯过毛巾系在腰上,她们听到我的尖叫也吓了一跳,退出去时还说着抱歉。
洗漱完,我躺到那个并不坚硬的床上,突然想起来恩格叫我晚上过去,我便强行收回困意,到隔壁的他房间里去。
恩格正坐在座椅上看书,我看不懂他看的什么书,也不想看懂,因为我对文字实在没兴趣。
恩格听到我推门的声音,放下书本,看向我:“来了?”
他向我招了招手:“过来吧。”
我到书桌前,才发现他的脸上荡漾着不明显的红。
“您喝醉了吗?”我说。
“嗯”,他把站着的我摁坐到另一把椅子上,把酒杯递给我,里面是红色的液体,大概来自我早晨擦拭的红酒酒瓶。
“你喝。”他把玻璃杯往我这推了推。
我推拒:“这个酒太昂贵了,我不能喝的。”
他没什么话了,只是用手支着脸看着我,我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
“薇安,你知道吗?”他发话了,“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我依旧不能理解,我曾经在礼服店的玻璃橱窗前见过我的眼睛,那是灰色的,暗沉沉的,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阴天,那种天意味着我可能又将得病。
“我不知道,少爷。”我看着他蓝色的眼睛。
“嗯,没关系。”他回答我。
我垂着眼,站起来,弯腰道别:“少爷,我先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摇铃找我。”
我走到门口,不知为何,想看看他,于是我那样做了。
我又马上转回来了。
恩格的眼像云烟一样,我看不透,但差点往回走。
接下来的一个月,在城堡里,实在是无聊极了,必做的工作越来越枯燥,可明明都是一样的,唯一让我感到快乐的只有三餐和偶尔客人来访后的鲜美的残羹,还有与少爷的谈话,少爷习惯在饭后把我叫到他房间里去,教我识字,看我每次都能艰涩地照着字母读出声来很欣慰的样子,我喜欢看他那样的表情。
我又长高了一点,男性的特征开始显现,那块遮面布快不适合我了,上面淡淡的腥气好像还残留着,时刻提醒着我那个无辜的人。
一天夜晚,少爷如常把我叫到他房间,然后给了我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我把盒子举起来放在眼前看。
“你的生日礼物。”少爷回答。
“”一会儿的沉默后,我马上回过神了,“谢谢少爷!”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只在每年的最后一天潦草过了,他以为的生日是薇安的,不是我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盒子,里面是我从没见过的精美甜点,连聚会时服侍少爷时都没见过的。
我打算省着点吃,可却边这么想着边把它们吃了一半。
好吧。
甜点旁还有一个蓝色丝绒的盒子,触感好极了。我把它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一条刻有一个人名的蓝宝石项链。
我满腔的喜悦立马被恐惧和不安代替。
那个项链上,刻的是兰德曼。
那是我的名字。
我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可当我收拾好行李后,打开门,少爷站在门口。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森冷的表情,可能是光线的原因,他微笑着,却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
“去哪儿玩啊,薇安?”他温和的声音响起。
“少少爷。”我不敢抬头。
他揽上我的肩,把我揽到他的房间里,让我坐在床沿。
我把那条蓝宝石项链放到他的床头柜上,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地说道:“少爷,这个项链太贵重了,还是换给您吧。”
他没说话,打开了那个蓝丝绒的盒子,看到里面,笑了笑。
“都打开了,怎么还还给我呢?”他拿着那条项链走近了,戴在我的脖子上,取下我面上的布,我作势要夺回来,但他把布举高了。
“兰德曼,都到变声期了,怎么还带着这个呢?”他把玩着那个黑色的遮面布,一会儿丢到一边。
“我帮你吧。”他凑近了,把我推到床上。
“帮什么?”我看着他把我的衣物褪尽了,无知的问道。
“帮你变成女士。”他吻了下来,我惊恐无比,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兽性。
我反抗时,他是粗暴的,但我无力而顺从时,他又是无比温柔的。
我像是被抛上云巅,但地面上接着坠落的我的是荆棘铺成的床。
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情愿变成早晨锄地时地里的泥土,任人摆布又没有意识,我曾一度恐惧于接近少爷,但他是笑得那样温柔,惶恐很快就会被替代,我就像被分成了两半,我喜欢少爷的笑,但当我独处时却只有仓皇包围我。
森林里的猎豹事件提醒着我进入森林无指引的后果,我期盼着哪一天能有宾客来访,我会跪下求他们带走矛盾的我。
终于,在阴雨绵绵的下午,一班马车来到城堡前。
公爵来访,全城堡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到了晚宴时,我站在少爷身边,感受着他在桌下轻轻抚摸我的手,像是对待易碎的酒杯那样轻。
我始终忘不掉他那个晚上柔和与粗暴并存的矛盾模样,明明言语都是温和的,但动作却很急躁,让我的腰比锄地后还要酸痛。
公爵的年轻儿子坐在伯爵旁边,他看到我的手被少爷牵着,却并不显得惊讶,可能和他父亲带了三四个夫人来这一举动显现出的家庭状况也有缘故。
少爷要去和他父亲一起与公爵谈话,我靠近了那人,问:“或许您坐车过来时有注意经过的路上是否有小镇吗?”
他闻言看向我,眼睛是墨绿色的,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没注意,怎么,你要离开这儿吗?”
我的心思一下被他说出来,显得有些局促,一时不知回什么话。
“我可以带你走。”他眼底好像有东西在流动,像森林深处的树木被风吹动时的样子。
“真的吗?谢谢您!”我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话好,见到他在淡淡地笑。
“不客气。”
我们约定好在公爵走前的晚上便动身,公爵是打算白天走的,但是那位先生说他会想办法在夜
晚走,那样更隐蔽,至于原因,他可以装病。
到了夜晚,以往这个时间少爷都会叫我去他房间学习,但是因为明天公爵就要走了,所以他们要进行一些谈话。我带着用床单包起来的行李,看到床头柜里那个少爷送给我的刻有我名的蓝宝石,内心确实有羞愧,惋惜这颗蓝宝石就这样因为我的名字废了,但是更多的是即将解放的快慰。
我把蓝宝石放回盒子里,放到少爷床前的柜子里,希望他发现我走的时间更迟些。
我的心脏从未跳动的如此剧烈过,我看到庄园的大门正在打开,侍从恭敬地鞠躬,那位先生见我的呼吸声加重,笑着转头问我:“这么兴奋吗?”
我笑着点头,先生把身子坐正了,嘴角还浅浅扬着。
马车到了小镇,那个有无数欺负我和帮助我的人地方,让我头一次体会到了家一般的归宿感。
我非常感谢这位先生,跟他郑重地致谢后,我表示要下车,因为车门是有锁的,需要钥匙,却见他一动也不动,头还是被手支着看窗外,我侧过身想看他是不是睡着了,他空余下来的那只手突然抬起来,好像是撒了什么粉末,有一阵异香,在我意识模糊之前,我看见了他眯起来的绿色双眸。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有一墙透明玻璃的房间里,玻璃外的是那位帮助我出来的先生。
“先生?”我想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本来坐着,可能是听见了我的声音,站起来走到玻璃前,看着我疑惑的表情。